陕北。
殷家坪。
连日暴雨像是把整片黄土高原都泡发了。
通往村庄的泥路彻底瘫痪,粘稠的黄泥浆没过脚踝,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在沼泽跋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雨水浸泡牲畜粪便的气味,和木头在湿气里闷久了的腐朽气息。
唯一算得上片场休息区的,是几间倚着山崖搭建的低矮土坯房。
屋檐还在淅淅沥沥滴着浑浊的雨水。
章梓怡裹着一件蹭满了黄泥点的军绿色雨披,蜷缩在吱呀作响的旧木门槛内。
雨水从房檐汇成小水流,冲刷着她面前的一洼深坑。
她看着不远处同样躲在另一户屋檐下的陈凡。
那人叼着烟,眉头微锁,任由细密的雨水打在旧胶鞋鞋尖上。
灰蒙蒙的光线勾勒着他沉默的侧影,像是在审视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
“陈导……”章梓怡的声音带着这几天被潮湿浸泡出来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抱怨,“咱这拍摄条件……是不是艰苦得有点超越艺术追求本身了?”
她目光扫过脚下泥泞不堪、根本无法称之为院落的泥地,远处连水泥路都没有,只有车辙印纵横交错的黄土小路。
“方圆五十里,别说酒店,连个像样的招待所都没有!”刚来时她那份国际明星的娇贵与震惊早被连日来的不便消磨殆尽,只剩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疲惫。
陈凡没回头,指间的烟头在潮湿的空气里明灭不定。
雨水顺着老旧屋檐噼啪落下,砸在泥水里。
他弹了弹烟灰,声音被雨声稀释,却很清晰:“快了,怡姐,再忍忍。”
章梓怡看着他,没好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舍命陪导演啊陈导!我可是一分钱片酬没要!友情出演!现在弄得像是极限生存!”
她想起昨天那狼狈不堪的一幕。
穿着臃肿老棉裤戏服,在散发着刺鼻氨水味、坑位摇摇欲坠的土厕所里艰难解决完人生大事,出来时一脚陷进门槛外的烂泥,整个人四仰八叉摔在泥水里!
冰冷肮脏的泥浆瞬间糊了一身!
是陈凡冒着雨把她从泥里扒拉出来,打横抱回借住的土炕上。
那瞬间……他身上那股泥土、劣质烟草和雨水混合的粗粝汗味扑面而来。
她穿着白雪梅那身破旧的碎花小袄。
他穿着黄德贵那件油渍麻花的旧棉袄。
画面在眼前重叠,仿佛剧情跳脱了片场!
他就是黄德贵!她就是无处可逃的白雪梅!
巨大的恐惧和代入感让她昨晚死死拽着他袖子不让他走,硬是逼着他在那逼仄、满是潮气和炕烟味的土屋里聊剧本,当然主要是她瞎扯八道,聊到眼皮打架才勉强放手。
真是……想想都觉得丢人!
但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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